第725章 归中原·暗潮生（44）

小六问完，小白刚好也替小六解开了手部最后一道绳索。麻绳落地的声音极轻，却在安静的柴房中格外清脆。

小白沉默着站起，后退两步，低垂着眼眸，又长又密的睫毛在眼下被月光漏进来的清晖投出一大片阴影。小白的目光始终凝滞在柴房黑白斑驳的地面之上，仿佛是要从那老旧粗糙的木质纹理中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柴房光线昏暗，小六没能瞧见小白紧抿的唇线和紧绷的下颌轮廓，还以为小白不开口是有什么难处，一边用刚被释放的双手解着自己脚上的麻绳，一边善解人意道。

“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必放在心上。”

小六在同小白说话时，始终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音。当他说最后一个字时发出的颤音已完全消散在空气之中，小白都仍没有出声。小六以为小白不会再开口时，小白的声音才慢吞吞响起，用飘忽不定的语调回答着小六的问题。

“原本我以为你是腻了、厌烦了每晚过来找我打听他们的消息……”

小白说到一半顿了顿，眼神终于从地面抬起，越过窗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淡漠的疏离。

“本来是懒得管你的，但我既答应了萧洛白不会故意针对你，那么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若今日是庙里其他和尚没有按惯例出现，我是会溜达一圈找到他询问缘由的……我找你只是为了履行诺言，权当饭后消食了，不曾想竟撞见了这种事！”

经此一言，小六察觉到了小白声音里刻意摆出的冷漠。虽不知缘由，但小六并没有多问。

“尽管如此，还是谢谢你的关心！今晚是你救了我！”

小六诚恳地道完谢后，小白又失去了反应，变成一尊冷冰冰的雕像，悄无声息立在柴房厚实的铁门前，试图与黑暗融为一体。

从地上起身的小六离小白面庞更近了一些，他这才能在昏暗的室内看清小白脸上无比凝重的表情，凝重的表情之下，还有专注而锐利的目光，像是正在脑海中急速翻检着什么重要的回忆和线索一般。

小六不由得压低声音开口。

“怎么了吗……”

问完，小六好似被小白的神情感染，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因思考得太过投入，小白几乎是下意识接道。

“味道……”

小六茫然地重复。

“味——道？”

回过神来的小白视线逐一扫过堆放在室内的柴垛、灶台、锅碗瓢盆……最后落在了走廊这边的窗棂之上。

“我在灵隐寺住了这么多年，寺里柴房每晚烧完饭菜之后都会开窗通风，散去味道，然后约半个时辰才会重新关闭门窗，从未有过例外……今夜晚膳后的柴房除了我来过之外，就只有你和那个不知是谁的坏人待过。除开你身上的气味，此时柴房内充斥着的另一种陌生气息我应该在哪里闻过才对……”

话音刚落，小白又认真地深吸了一大口气，像是要在这混杂着尘土、干柴、残余着油烟味的空气里分辨出别的什么味道。

小六也跟着吸了吸鼻子，却只闻到清冷的夜风和柴火特有的干枯气味。

小六后知后觉瞪大了眼睛。

“那——这么说绑了我的蒙面人是你认识的人？”

小白摇了摇头，带着一种抽丝剥茧般的冷静。

“也不一定！我之前在京城城内外跑过很多地方，也见过许多人，闻过的气味繁杂无章。说不定只是我哪次外出，擦肩而过的某个路人身上的气味！可……”

小白拖长的尾音慢慢消失在唇边，留下无尽悬念和骤然升级的紧张气氛。小六顿时觉得柴房里的氛围仿佛比他跟神秘人相处时还要凝固艰涩，两人都没再继续说话，只靠着另一头窗外树林里偶尔传来的几声微弱虫鸣和鸟叫来缓和气氛。

陌生而又熟悉的气味虽然在不可控制地渐渐变淡，可小白觉得，她好像就快要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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